不与谁共

据三尺之地,叙虚妄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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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I][RF][《劝导》parody]Acquaintance 泛泛之交 4

4. 

   那次的晚宴在欢快而和谐的氛围里结束了,哈罗德在来到这儿之前所担心的事并未发生。里斯的表现无懈可击——或许太过于无懈可击了。当然,对于他们曾经相识这一点,里斯并没有做出任何的掩饰:“那是在一八零六年,我的舰队从帕尔马[1]回到英格兰,而芬奇伯爵正好同我们一道。”他在晚宴上用事不关己的语气一句话带过。

   他们在他人眼中不过是泛泛之交,这正是哈罗德所需要的。他不能为此苛责对方,但也同样无法怪罪自己。虽然他不否认曾经的感情是诚挚的,但他们在理性上也都同意了这个结果。哈罗德明白其中的矛盾性,在他看来,这是人和非人之物——譬如一台机器——之间的区别:人类的智能是柔性的[1]。一个人能够用同样的一副头脑、同样的一个心灵推导出完全相反的结果,能够在看清事情本质之后还同时信仰着相反的另一套,能够在做出他所以为正确的决定之后仍然为此感到痛苦,能够在感到遗憾的同时却不觉得悔恨。现在他们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如果他要为此付出的代价便是忍受对方的冷淡,那么这个代价并不算太大。

   然而,这种刻意的保持距离并非完全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英格拉姆以为约翰对哈罗德的疏淡是源自约翰对上层阶级的某种固有观念。他私下里向约翰保证,尽管埃尔斯沃思伯爵很难和迅速与人成为朋友,但绝没有门户之见。“他的傲慢源自他的头脑,而非他的地位——如果说他的确有那么一点傲慢的话。”他承诺如果约翰能够稍微了解一下他的话,便会发觉他是一个真诚而富有幽默感的人。

   对此,约翰给出的回应是:“恐怕你误解了我,我对你的朋友别无任何偏见。只不过友谊的形成是需要时机的一件事。在恰当的时机下,流浪汉能够和富豪成为兄弟,莽夫能和学者成为挚友,杀手能够与救世主成为知己。然而,真挚的情谊是一株娇贵的植物,但凡有一点差池便不能生根发芽。人在其中起的作用固然重要,但它也与环境与命运有着莫大的联系。”如果说在一八零六年的北极光号上,一个海军中尉还尚且能够与一位科学家和探险家相知,那么在十年后的霍兰福特,要让一名海军上校和埃尔斯沃思伯爵变得亲密起来却难如登天。

   尽管他们是同样的两个人,或者说,正因为他们是同样的两个人。

   他的话并不十分刻薄,但却带有一种明显的愤世嫉俗的意味。南森并没有与他争辩下去,当然,这是因为他对约翰产生这种态度的理由的判断完全错误。而真实的理由除了约翰和芬奇之间不可言说的过往,还来自约翰潜意识里对英格拉姆和芬奇在剑桥时期友谊性质的怀疑,当然,约翰自己是绝对不会承认他对南森抱有任何意义上的嫉妒之情的。

 

   对于哈罗德来说,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过去了,然而考验却尚未结束。霍兰福特地方不大,不像是伦敦,他不得不接受和约翰·里斯在各种社交场合下共处的可能。舞会,宴会,还有作为地方长官不得不出席的狩猎和赛马活动。他一向不怎么爱好这一类场合,可作为萨曼莎唯一的亲人和监护人,他需得承担起某些责任,即便她几乎和自己一样对这类聚会不以为然,尤其是在英格拉姆到来之后。他不禁揣测这是否是因为她知道了一些关于自己和里斯的往事,不过既然萨曼莎体谅地没有问起,他也完全没有必要提及。

   于是,他坐在一个既不隐蔽也不显眼的角落里,像以往一样充当一个旁观者。在那场意外发生后,他便不怎么跳舞了,更何况他现在已经不再年轻,这便给了他观察他人的机会。但如果可能的话,他现在宁可把这机会拱手让人。

   里斯上校正在舞池的正中央,怀中揽着一个金红色头发的姑娘。这是今天晚上他与艾瑞斯·坎贝尔小姐的第二支舞。坎贝尔小姐是当地一位富有名望的乡绅的独生女,也是格蕾丝的丈夫,费兹杰拉德·劳伦斯的远房表亲。她容貌姣好,性情和善,差不多和萨曼莎一样年轻。而至于里斯,他修长健美的身体包裹在精心剪裁的燕尾服里,让他显得容光焕发,气度不凡。时间对他无疑十分眷顾。他身上那种曾经的青涩感褪去了,却没有让他的英俊减少一分一毫,海军生涯带来的恰到好处的沧桑反而让他的魅力有增无减。而这二人站在一起,无论让谁来评判,都无法否认这是十分般配的一对。

   哈罗德平静地把视线转移到了另一个方向,他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啜饮了一口。茶里多放了一块糖,这多少破坏了口感,而且并不能够减轻他内心的苦涩。约翰势必会需要一个姑娘,用她女性特有的温柔给予他温暖和慰藉,这并不出乎自己的预料,不过是或早或晚的问题。而坎贝尔小姐无疑是个合适的对象。他并不对那位小姐或许会成为约翰的妻子而感到妒忌——事实上,他不会对任何一个占据“里斯夫人”这一头衔的女士感到妒忌。令他感到不快的是他们明显非常融洽的交谈。哈罗德知道这个想法愚蠢而自大,但他无法克制地觉得,那个位置应当属于自己,那个真正理解约翰的,与他灵魂产生共鸣的,给予他救赎的人应当是自己。

   然而是这样吗?仅凭那共同度过的数月光阴……不,不仅仅如此,另一个声音在他的脑中响起……可这并无任何分别,那不过是一个约翰永远不会知晓的、微不足道的琐事……

   一个无言的邀请将他从自我折磨中拯救了出来,虽然他无意应承,但却仍然感激。“我想你知道我并不跳舞。”看着那只伸到他面前的熟悉的手,哈罗德温和地拒绝道。

   “下首曲子很慢,哈利。你的好心将会帮我脱离和那位格里斯……还是格莱斯先生什么的再跳一曲的窘境。”萨曼莎偏着头,用她那双水汪汪的,琥珀色的眼睛恳求着他。

   哈罗德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握住她的手。他几乎已经能够确定他这位冰雪聪明的堂妹已经对他年轻时那段荒谬的历史有所认知。也许是格蕾丝和她说了些什么,不过更可能的是她自己发觉的。萨曼莎永远能够洞悉人心,更何况他们几乎朝夕相伴。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试着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里斯身上移开的同时,里斯也在越过他那位女伴的肩膀观察着他:受身体条件的制约,芬奇的舞步不甚流畅,里斯甚至能够感受到他从未想象过会在芬奇身上出现的紧张,但他毫无疑问仍然是优雅的。事实上,里斯发觉,只要是有这个男人在的场合,他便很难用优雅来形容房间里任何一个其他的人。芬奇脖颈上的伤让他姿态僵硬,这剥夺了他过去的那种风流气韵,但却无损于他的庄严。然而与之对立地,他面部的线条却又柔和了许多,这让他显得比原来要温柔。或许只是因为在他面前的是萨曼莎·格罗夫斯,里斯迅速在心里纠正了自己。

 

   里斯这场舞跳的有那么一些心不在焉。以至于结束的时候他都浑然未觉。在和舞伴暂时分别后,他走到大厅周围的一棵茂盛的非洲茉莉边上,正巧看到了一副熟悉的面孔。

   “我很高兴能看到你这么快融入乡村生活,里斯先生。”那位气质尊贵的女士开口说道:“要知道我去年刚回到这儿的时候还适应了好一段时间呢。”

   “在这一点上,我的确无法否认。我也曾经以为有些习惯难以改变,可事实便是这样残酷。不久之前我还觉得莫埃特大厦的宽敞卧室比不上战舰上逼仄的船长室自在,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夜莺的歌声与海鸥的鸣叫已经并无什么差别了。”

   约翰用戏谑的语气说道。在埃尔斯沃思,除了结识新朋友外,他也遇到了不少故交,这位佐伊·摩根夫人便是其中一个。在约翰和她认识的十年间里,他们每次遇见的时候,她的姓都不尽相同。当她的第三任丈夫摩根公爵去世之后,因为厌恶伦敦“和那儿的人一样污浊的空气”(或者相反),她回到了她的故乡埃尔斯沃思。她聪明,世故,懂得如何取悦男人而又不损害自己的名声。也许她算不上那种传统的模范女性,但这并不影响约翰和她的友谊,虽然这种友谊并不会让他产生任何婚姻方面的联想。

   “然而,我得承认,我之前并没有预料到你对红发的偏爱……”

   里斯用沉默的微笑回应了摩根夫人的调侃。坎贝尔小姐无疑是位和蔼可亲的年轻女士,她举止温柔,善解人意,而这两点几乎是他对一个妻子的全部要求。纵然他现在还并没有感受到爱情在他的胸膛里激荡,但却也不能够否认更多的可能性。在霍兰福特的这段时间,他无疑已经感受到了一些未婚的年轻小姐对他友善的关注,而坎贝尔小姐是其中引人注意的一位。因此,倘若他说他完全不曾把这位小姐放在心上,那这言论恐怕也太不负责任了。

   他的目光无意中瞥过大厅对面,发觉芬奇和格洛夫斯小姐刚刚从舞池中回到座位上。摩根女士循着那方向看去,迅速地发现了里斯视线的焦点。

   “还是说,你对于深色头发更有兴趣呢?”她打趣地问。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里斯的神经倏然紧绷了起来,虽然表面上他仍然不动声色。他不知道这是否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还是更深层次的暗示。摩根夫人知晓芬奇和他曾为旧识,可无论她的信息渠道如何四通八达,他也不认为她会对他们过去的真正关系有所了解。直到当她说她不认为他会是格洛夫斯小姐喜欢的类型之时,他才反应过来她那句话真正的意思。

   他紧握的左手放松了一些,然而却没有完全放松,因为他们的话题被摩根夫人引到了埃尔斯沃思伯爵和他堂妹的身上,她对于这个家族似乎有着浓厚的兴趣,而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在和芬奇重逢之后,便越来越难以抑制对对方的好奇心——尽管他知道这种背后的议论毫无疑问是不恰当的。

   当他们谈到芬奇受伤的原因时,摩根夫人对上层社会那些流言蜚语的关注便体现出了价值。“埃尔斯沃思伯爵一向不会对此多谈,官方的声明是一场意外,那么事实就势必与此相反。”摩根夫人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约翰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然而他的心情却有些沉重。“如果流言能够被相信的话,那次‘意外’与六年前伦敦发生的一起爆炸案有关,某些态度上极端保守的天主教教徒与教会和国会中的革新者之间积怨颇深,而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爵士似乎对‘改革’曾经提供过多方面的支持。”  

   “在贵族的圈子里,这虽然说不上是丑闻,可也总归算不上光彩。他们背地里说这种投资‘让家族蒙羞’、‘把自己降到了新贵族和暴发户的水平’,以此来掩盖自己的嫉妒之情,可这没能阻止他们在社交季节[4]把女儿送到人家面前去。就算他年纪不轻,身体有些缺陷,名声也不甚体面,但这跟他的地位和财富比就微不足道了。”传言埃尔斯沃思伯爵富可敌国,他的产业遍布欧洲和美洲。倘若摩根夫人不是觉得这位伯爵有些太过严肃了的话,她倒也不会介意让他成为自己的入幕之宾。

   “然而他从未结婚。” 沉吟片刻后,里斯用一种确定的语气询问道。

   “的确。”

   里斯的胃因为一个想法而下沉,而胸腔中却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上升。“为什么?”

摩根夫人对着手中的香槟酒杯整理了一下垂下来的头发。“一种说法是他曾经向亨德里克斯男爵的长女求婚,但却遭到了无情的拒绝。在对方嫁给劳伦斯先生后,伯爵便心如死灰。不过凭我对男人的认识,几乎没人在意识到爱情之树注定不会开花之后,还会年复一年地苦心经营,浇水施肥。你说呢,里斯先生?”

   在听到这段说辞之后,里斯没有马上回应她。他胸中那种未知的温暖冷却了,像一团碎冰凝固在他的胸口。芬奇不曾结婚当然是因为格蕾丝·亨德里克斯(现在是劳伦斯夫人了)。当然,还能有谁呢?约翰在心中嘲笑自己。他和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没有结婚,连约翰都对此感到意外,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在曾经被哈罗德·芬奇爱过之后还能够去爱其他男人。

   他朝着她微笑了一下,随即便将话题转到了他在非洲的见闻上,而对方也表现得似乎对此十分感兴趣。但他对这场对话却已经不那么上心了,以至于他没能注意到佐伊·摩根女士那意味深长的眼神。